“实验艺术家”林栋:艺术三段,人生三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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驻足于林栋的作品前,可以感受到画面的呼吸。那些整齐规律地弹溅在平面上的漆线,象征着往复循环修行的过程,每一次拉起弹下都承载着一次加持。在他作品极简的外壳下埋藏着丰富的东方哲学逻辑,透射出某些神秘的力量。
与林栋的对谈,让我生动地感受到了“精神的平等”。无关年龄,无关性别,无关身份,在艺术面前,我们每一个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。人生海海,他乘着艺术之舟,涉过时代的浪潮,穿行于生命的旅程,求索着灵魂的尽头。行将耳顺之年,借由艺术之钥,他终是见天地、见众生,而后见自身。
2023年上海春美术馆“涂劳——林栋个展”展览现场
“我不算是一个漆画艺术家”
林栋从小就是一个知道自己喜欢干什么、不喜欢干什么的孩子。
在20世纪80年代“学遍数理化,走遍天下都不怕”的社会浪潮下,当得知还有考美术学院这条路时,林栋头也不回地从理科转到了艺术,从头学起,因为他喜欢,从小就喜欢。
至于考什么专业,他也非常明确:油画。这条通向美院的油画之路,他走了两年。第一年,分数过了,但没达到油画专业的分数线。第二年,中央工艺美院(现在的清华美院)的装饰绘画专业和鲁迅美术学院的油画专业同时向他敞开大门,他毅然决然地奔向鲁美的怀抱,还是因为他喜欢,就想学油画。
彼时的鲁美采用的是两端制教学,三年专科+两年本科,五年制。前三年,他畅游在油画的世界,像一块海绵般拼命地吸收知识,打牢了西画的基础。后两年,他进入油画系的壁画专业,并由此广泛接触到了各类材料,从而与漆结缘,相伴至今。
艺术家林栋
自1985年考入鲁美,1990年留校任教,至明年退休,林栋在鲁美即将迎来他的第40年。正如他一直教导学生们说的,“材料本身没有那么重要,更重要的是艺术家如何认识、驾驭这些材料,来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悟,呈现国际化的认知”。所以,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漆画艺术家,只是更多地用了漆这种媒材而已。
林栋一直知道自己喜欢什么、想要什么,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。所以在人生的一次次岔路口,他从未迟疑,一步步流淌进了鲁美的艺术殿堂,努力吸收着养分,慢慢地,他也长成了鲁美这棵大树上的一个枝干,逐步茁壮、粗韧,生发出片片的枝叶。
艺术三段,人生三境
驻足于林栋的一幅幅作品前,仿若面对着他的自画像。从早期的“源”“舞蹈课”系列,到中期的“指相”系列,再到如今的“弹线”系列,他卧游于油画、漆画等各类技法表现之间,也曾经历过众人艳羡的目光,也曾一度挣扎徘徊,终是破而后立,超然尘外,以有限而求无限。
彰显个性
哪怕已年过半百,林栋依然是一枚魅力十足的帅大叔。不难想象,年轻时的他得帅到何种程度,再加上那挥洒的妙笔,精湛的画技,自是迷倒众生。学生时期的林栋,是大家公认的画得很帅的高手。有他出现的地方,身旁总是围着一群人看他画画。林栋坦言,那时的他,确曾一度沉迷于这些所谓“画得帅”“画得漂亮大气”的评论声中。
创作生涯中,包括第一阶段的“源”“舞蹈课”“游泳课”等系列,林栋仍在延续这一外界认定的审美体系。这一时期的作品,虽是运用了漆的媒材,其基底仍是西画。当时做漆画创作的人,或偏重技法,或偏重设计,林栋认为自身的优势在于有油画的基础,造型能力强,所以,着力于展现绘画功底和媒材所承载的文化属性。
彼时,闯荡漆艺界,油画功底是他的独门绝技,也是他彰显个性和态度的武器。
精神探寻
作品,首先得打动自己,方能打动别人。
沉浸于外界肯定与掌声中的林栋,时不时扪心自问:这是我想要的艺术吗?我喜欢这样的艺术吗?这是我吗?心中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坚定,一如当初那个勇闯美院之路、坚定要报油画专业的少年:不!我不喜欢!那不是我!
于是有了探索中的第二阶段——“指相”“佛像”系列。人到中年,浮华褪去,林栋开始注重探索艺术的精神性。他以指纹、佛像背面等为载体,并有意躲避佛像的开脸。他认为,“有了五官,反倒消解了精神性”。大象无形,或为此道也。
在东方语境中,遮蔽是一种态度。这一阶段的林栋,正逐步从西画的技法层面过渡到精神层面,试图进入东方的智慧与哲思。
《蚀-大佛头》 180cm×90cm 中国漆 2005年
《指相No-02》 240x170cm 综合绘画 2004年
找到自己
如果说前两个阶段的林栋,还留恋于图像的话,那么,第三阶段的他,彻底摆脱了形的羁绊。
偶然的机会,他从中国传统木工的弹线墨斗中得到启示,并独创性地将其运用到漆画创作中。由“弹线”覆于人体,到画面中只见“弹线”,他踟躇了七八年。捡起、放下、再捡起……这意味着他要自废武功,放弃所有的技法,所有的形体,所有的表现力,“只用一根绳子去解决语言问题”,等待一切的未知。最终,心底深处的那个少年林栋还是打败了中年林栋 :不管了,行不行我也要做自己!
画境即心境。第三阶段的“弹线”系列,明心见性,带着点对事物的控制力和秩序化,他说,“这才是我的个人特征”。于林栋而言,过程,也可以是结果。专注,呼吸,一次次地拉起、弹下,等待、阴干,再拉起、弹下……弹线的过程,亦是一场修心之旅。大道至简,画面第一眼所呈现的极简主义只是一个壳,道在其内。至于何为道?谜底在每一位观者的心中。
如今的林栋,可以很坦然地直面自己,“我就是这样一个带有点强迫症和秩序控的人。”人生过半,经由艺术之径,林栋终是找到了自己,找到了那个喜欢在海边看水天一色,在飞机上看云端苍穹,在房间里看空间间隔的少年。恰如他所说 :“寻找自己,我觉得是艺术家最重要创作来源。”
惑,与不惑
丰子恺先生曾在《我与弘一法师》一文中说到人生的三重境界,“一是物质生活,二是精神生活,三是灵魂生活。物质生活就是食物和衣服,精神生活是学术文学艺术,灵魂生活是宗教”。作为一位观众,站在林栋的作品前,我所感受到的,是他已不满足于人生的第二重境界,而开始追索第三重境界之人生况味。
行将耳顺之年的林栋,站在画布前,亦是坚定、不惑的。经历过肯定与质疑,也经历过迷失与挣扎,他已完成了破茧成蝶的自我蜕变,在艺术面前,他一件件褪下华丽的技法之袍,唯留本真,唯留那颗炽热跳动的赤子之心。
艺术是林栋的生命,是他的精神支撑,是他对抗这无聊生命状态的勇气和力量。所以,有时候,林栋又是惑的。精神之上,还有太多无限的东西值得他去探寻。毫无疑问,他是享受这一“惑”的状态的,那意味着他的艺术生命在鲜活地流淌着、叫嚣着、渴求着。哪怕能“用作品表达这种无奈和虚无,也是一种快乐”。
当下的林栋,早已越过外在的种种声音、名利、雕饰,彻底地放下,达至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如之境。当下的“弹线”系列,看似是终点,却也是新的起点,“还可以做得更彻底,更深入,更有内容”。林栋之所以为林栋,正是源于这样一种在艺术上永不满足、勇于直面自我、颠覆自我的实验精神和探索精神。
如果硬要给林栋加一个头衔的话,我愿称其为:林栋,一位实验艺术家。
【艺术家简介】
林栋,1965年3月生于沈阳,1990年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油画系壁画专业;鲁迅美术学院工艺美术设计学院院长,教授,硕士生导师;鲁迅美术学院学术委员会委员;中国美术家协会工艺美术艺委会委员;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理论专业委员会委员;中国民族民间工艺美术家协会理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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