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传“李氏家族”曾辉煌一时,李贺的远祖李亮是唐高祖李渊的叔父,但到了李晋肃(李贺之父)这一代,便已是家道中落,生活贫寒。
为了家族振兴,李贺向韩愈递交自荐信,希望能得其引荐。
是日,韩愈刚刚结束一天的公务,正欲解衣就寝,门人来报有位年轻人拜访,韩愈翻开卷首——“黑云压城城欲摧,甲光向日金麟开”跃入眼帘,正苦于拜谒诗作众多但佳品甚少的他猛地起身,连连称赞好一个“报君黄金台上意,提携玉龙为君死。”
全诗意境苍凉,格调悲壮,其中强烈的震撼力和艺术魅力令韩愈惊叹不已。
他立即请李贺入座促膝长谈。他们叙说良久,大有相见恨晚之势。
有了师从韩愈之名,李贺更是名声大噪。然而这也为他人生的刀光剑影埋下了种子。
李贺为父亲守孝之期刚满,韩愈便再三邀请李贺参加河南府试,李贺做梦都想谋取功名,自然是应邀前往,十年磨剑,果然一举成名,府试轻松而过,此后身向长安,壮志绸缪不远矣。
而这时,妒其才者终于按捺不住,府试放榜不过数日,便粉墨登场,更是拿李贺已故的父亲做文章,说李贺父亲名字中带“晋”字,犯了“进士”中的“进”,此生应不得考取功名,否则便是不孝。
韩愈本着爱才之心,据理力争,最终却也以失败收场。
李贺为官之道被权贵者一手遮拦,进士之名近在眼前却猝然崩塌。
这世间太小,容不下这样一位绝世鬼才。
别人的长安,是“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朝看尽长安花”的繁华,而李贺的长安却是“衰兰送客咸阳道,天若有情天亦老”的暗淡。
重回故土,李贺深思苦吟地蛰伏着,等待新的时机。然而这样的一天对天才少年却也只是短暂地光顾了一下……
公元814年,好友张彻邀请他北上潞州,到昭义节度使郗士美的军中做幕僚,帮忙平定叛乱。虽然体弱多病,不能提枪上马,但能运筹帷幄建立军功,也让怀揣家国的李贺激动不已。
只是当时的唐王朝已是江河日下,叛乱越平越多,连主战派的宰相都被人暗杀。
昭义军孤立无援,渐渐陷入绝境,人员星散,李贺也只得无功而返。
江山如此大,何处是家国?
天下之大竟寻不得一处安放李贺的凌云壮志。
家族荣耀的重压,伟大梦想的破碎,腐朽社会的厌倦,三重打击之下,李贺身心俱疲,长久以来浸淫于诡谲神鬼的幻想,加之未老先衰病痛的折磨,李贺终于熬不住——油尽灯枯。
“飞光飞光,劝尔一杯酒。吾不识青天高,黄地厚。唯见月寒日暖,来煎人寿。”
生命到底遇到过怎样的痛楚,才能写下“煎”这个字来形容呢?
这日子,可以过;这岁月,可以磨;这人生,可以耗,但他却用了一个“煎”字……
是在烈火上挣扎,在焚烧中殒灭,滋滋作响,血肉焦灼;是多少把利刃在时光的裹挟下从他身上划过渗着鲜血;是苦昼之短,恨夜之长,二十七年人寿,硬生生地是煎熬对他而言或许不短了。
诀别诗落笔,自此千古绝唱已成。
古来圣贤皆入榜
幸留我书诡谲诗
都说“太白仙才,长吉鬼才”,翻开李贺这一生的诗集,老、死、衰、堕、鬼、枯、颓、哭、荒、血、泣等字眼触目皆是,似乎魑魅魍魉、死生聚散是李贺笔下的永恒话题。
但,“我有迷魂招不得,雄鸡一鸣天下白”的豪迈少年是李贺。
面对科举仕途受挫,抒发“男儿何不带吴钩,收取关山五十州”立志从军报国豪言壮语的人是李贺。
诀别之际,仍胸怀“吾将斩龙足,嚼龙肉,使之朝不得回,夜不得伏”磅礴志气的人也是李贺。
他二十七岁,以生命为笔,唱响大唐的挽歌,在他的身后,是散落着无数波诡云谲的诗篇。
社会学认为,人要死亡两次,第一次是生理学上的死亡,第二次死亡就是被所有人遗忘。
正是这些诗篇赋予着李贺第二次生命。
生命虽短,诗歌永恒。
《九歌·大司命》中是这样描写生命和死亡的:固人命兮有当,孰离合兮何为?人的寿命本来有定分,死生聚散啊怎能由人?
我们同李贺一样,是无法主宰生死的凡人,李贺的一生中,生不是简单的存在,而是要有意义、有价值地活;死也不是终点,而是生命另一种形式的延续和升华。
所以,别怕!蓬勃生长的生命也可以谈论死亡。
趁着这万物复苏的春天,去怀念故人、去赏春光,在这个生死交替的时节,卯足气力奔向更加绚丽多彩的春天。